“无状之状、无相之相”
吴观真的当代漆艺术观念
曾辉

 
艺术之美和科学之美，到了终极的时候两者是吻合的。具象到了极致就是抽象，反过来抽象到极致就是具象。如同我们看任何一个具象物体的时候，把它不断放大，就趋向抽象。而一个抽象的东西把它不断放大，就可能是具象的，最终是宇宙。艺术是世界的一个投影，世界是艺术的另外一个投影，而吴观真的当代漆艺术作品反映着就是这种投影。
在美学意义上来讲，谷崎润一郎讲的“阴翳之美”，是物与物之间的明暗关系，也是虚与实两种美学表达。吴观真在苎麻布上的漆艺术作品，实空间和虚空间之间有着微妙的关系，透过光影表达的时候是一个虚空间，作品实体和光影形成的虚实关系是一种独特的视觉呈现方式。吴观真的漆艺术作品从一开始被赋予了一种禅意的美学意境，光影所呈现出的阴翳美学，在东方美学里认为是高级的美学，有意境的美，是一种看似模糊不定的美学意境。
从工艺之漆走向艺术之漆，漆作为传统工艺转化到当代艺术表现，使当代漆艺术具有艺术实验的创新思考。漆艺术在历史上有很多表达，中国古代家具上已经有了漆画的方式，不管是仕女图还是山水画。许多传统漆柜和屏风上都有漆画，有人物有风景。河姆渡文化出土有7000年前的建筑漆残片和木漆碗，还有马王堆出土的漆器和装饰漆画，传统漆画多是依附在建筑和家具上的。到了现代漆画，由于沈福文这样一批艺术家的介入，使得漆画的美术化更加明显，逐渐从传统器物中脱离出来。从传统漆画到近现代漆画，如果说沈福文是中国现代的第一代漆画艺术家，中间还有传承创新的第二代漆画艺术家，当代也可称为第三代漆画艺术家，体现出从传统工艺漆画的“美术化”，到漆画的“当代艺术化”的演进过程。
从吴观真的当代漆艺术创作过程来看，前期也是用美术的方式介入到漆画中，后来首创性的使用苎麻夏布材料，这不仅仅是工艺和材料上的改变，而是当代漆艺术观念上的改变。
由于材质载体不同，迫使漆画表现方式不同，因为漆画变成半透明的，让苎麻布上的创作与在木板上的漆画创作大不相同，这样的不同使漆画走向当代漆艺术化的层次。这既是从工艺上的突破，更主要是从设计和艺术两个角度融合进来。
当代漆艺术还会走向什么方向？一是漆和综合材料的结合，多样化的材料跨界，会让艺术创作有更多可能性。第二是艺术语言方面。吴观真采用综合材料，也用不同的艺术语言的表现方式，去驾驭适应，这个适应过程就诞生了新的漆艺术突破。
艺术精神是创造之源，吴观真用当代的艺术语言和精神，可以表达出影像、软雕塑等各种形式。漆艺术从架上艺术向艺术装置这种综合性的表达方式上扩展，或许从漆画转成为软雕塑，变成立体化的漆艺术，就像脱胎漆器不断蜕变一样。要让漆这一最古老的艺术形态如何在未来更具有前瞻性和未来感，把最古老的漆工艺做成最当代的艺术。
当代艺术的当代价值就在于能否引领当代艺术方式，进而影响当代的生活美学和生活方式，引导人类未来的艺术方式。从现代主义诞生以来，尽管艺术语言和表现各不相同，无论是表现主义，达达主义，还是立体主义，总而言之都是在探索新的艺术精神。艺术是影响人类的精神力量，人类的精神状态如何用艺术来诠释和表达，甚至是创造，是艺术家的文化力量。
艺术和设计之间是无界的，在今日美术馆“观真当代漆艺术展”上，很多人看过都表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漆画，通过透明的质感和光影的表达，突破了漆画的传统艺术格调。观真的当代漆艺术作品更具有东方美学的意境和精神，在创作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自己的语言。艺术的生长除了创作材料本身是有生命的，还有时间美学的因素。之所以定义为“当代漆艺术”，因为当代漆艺术不仅是跨越平面，跨越架上绘画的方式，更主要的是让当代漆艺术创造新的艺术语言表达方式，进而透露出创新的艺术精神。
香奈儿展览邀请吴观真的当代漆艺术作品参展，因为观真的漆画艺术作品具有香奈儿所推崇的一种美学精神，一种文化格调。具有精神气质的漆艺术，与香奈儿所追求的艺术精神，包括商业美学相吻合。从纯艺术的角度上来做艺术的追求和思考，越是纯艺术越应该走向生活，让艺术精神能够影响生活，影响生活美学，这是当代艺术的当代性所在。
运用朴素的语言表达了很有意境的美学格调，恰恰是一种高级的美学。人们来欣赏当代漆艺术，说明更多人认同和理解这样的美学态度。艺术本身就是美育，如同蔡元培先生提出的“美育代宗教”的思想，艺术展示推广过程本身就是艺术的社会美学教育过程。
观真的当代漆艺术作品非常适合与空间的融合，艺术的格调可以成就空间的格调，或者空间格调的一种美学范式。明代艺术家文征明在创作园林的时候，就是把绘画的意境转化到园林上，园林空间实际上是典型山水意境。计成在《园冶》中也提到“园画同理”的思想。中国许多的山水画中是有人的，有建筑的，是有故事的。自然空间也是要有内容的，有场景，有动线的，山水自然中一定要有人的气息在里面的，不是一个孤独的自然。《千里江山图》植入很多建筑，就是人和自然共生的时空长卷。漆本身诞生于自然，是艺术的自然介质。更深刻的理解是通过艺术表达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。当代漆艺术作品是把自然的意境转化成艺术的意境。当然，我认为这不是最终的艺术意境表达，艺术还要超越自然。我们要创造出符合自然的表达以外，还要创造出超越自然的表达。如同“看山是山”，第二个层次是“看山不是山”，到了更高的境界“看山还是山”。就是从超越自然，到顺应自然，再到超越自然不断地循环。在这个过程带给人一种新的艺术认知。
吴观真的当代漆艺术作品创造着一种非具象化的自然状态，不是简单地描摹自然，是更加意向化的自然表达，或者让自然美学更加意象，东方艺术的魅力也就在这里。


曾辉：北京国际设计周组委会办公室副主任、北京歌华创意设计中心主任
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（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）。1991年起留校任教、任《设计》杂志执行编辑。曾任北京奥组委文化活动部景观规划实施处处长、国家大剧院艺术品部部长。